审计与狗

审计与狗

吉林省审计厅  周利德

古往今来，如果非情势所迫，恐怕没人愿意当狗。说谁是狗，这是比骂人还难听的话。在世人眼中，狗是奴颜婢膝、点头哈腰、嘶咬狂吠的代名词。

然而为了国家利益，在今天仍然有人情愿做狗。不是么？李金华审计长近日在一次较高层次的报告中就公然宣称审计应该成为守护国有资产安全的看家狗。近日与诸同事畅谈工作感想，慨叹之余，竟然也多有“狗”感，个中滋味，容我慢慢叙来。

我从事专业的国家审计十几年，每当事过境迁，回首往事，总结过去之余，每每“狗”感日增。尤其是近几年，当我们好不容易完成了又一个审计项目时，心里的那种又做了一回狗的感觉尤其强烈。

其实，细细回想一下就会知道：干审计这行，尤其是做具体工作的，有时真的就跟狗一个样。一方面，被上级指派，终日在国字号单位或部门中东跑西颠、居无定所、四处骚扰，进点后不仅不会给人家带来任何财政或政治上的支持，反而总是挑三剔四，弄得人家忙上忙下，鸡犬不宁，有的还心惊肉跳的，活象一条狗在主人的吆喝下到处嘶咬，很不讨人喜欢的，看在主人之面又不能不笑脸相陪。况且嘶来咬去，到头来一般情况下都不了了之，临走时再扔下几条人家已经研究过七十多遍的所谓建议，真是两头不是人；另一方面，从审计特有的技术操作程序上来看，我认为审计常用的几招也实在比狗强不了多少。哪几招？

嗅。狗以其嗅觉功能强大而闻名于动物界，据说狗能在十几亿种气味中轻松分辩出可疑情况。狗的这个“嗅”的过程对于我们审计员来说大概就叫审前调查或符合性测试阶段，能在纷繁复杂、环境多变、背景纵深的被审计单位通过丰富的职业判断和逻辑推理在短时间内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审计方案，抓住薄弱环节，确定重点，为下一步实质性测试打好坚实基础，从而最大限度地利用审计资源、最高效率地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确非一日之功。有经验的审计员进点后从不急于翻开帐本就帐论帐，而总是多方创造机会与被审单位相关人员恳谈或干脆满单位转悠，随转随“嗅”。等到“嗅”出了活情况后可就事半功倍了。我们有的同志很善于“嗅”，记得那年搞电力公司审计时我们的一位处长就是带着全体同志满电厂“嗅”，最后“嗅”出了上千万的帐外资金。这种针对性很强的“嗅”，直“嗅”得人心里发毛。如我们的一位同志就曾“嗅”得使某单位领导一上午竟六次冲进审计室，借口寻找“剃须刀”来探听虚实。

吠。在两种情况下狗会吠：一是当狗嗅出了异味需要及时向主人报警时，二是吓阻敌方使其逃遁或就范。狗的这个“吠”在审计员那里大概就是到了向被审计单位晓之以理、法而力求其支持与配合、避免产生对立的阶段，或者是在发现了可疑情况要向领导汇报并确定下一步工作重点的阶段。好狗不仅会吠，且吠得恰到好处。“吠”得让主人一听就明白你发现了什么。说既要审得明白又要说得明白大概与此相类罢，嗅而不吠非良犬也，隐而不报非好干部。

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抓住弱点，给违法违纪分子以重重一击，甚至迁出大案、要案一堆，在这一点上，审计员应该比狗更有效率、更有成果。要集中“咬”功，抓住主要问题之主要方面咬住不放，不要面面俱咬，不痛不痒的让人笑话。端住神、稳住架，咬一下是一下，坚持原则不动摇，咬得他胆战心惊四处做工作。如2002年我们在审计某农业发展银行时紧紧咬住其违反农发资金封闭运行政策，挪用贷款5亿6千余万元搞玉米深加工项目这一主要问题不放，成效突出。还沿用突袭之法“咬”出该单位“小金库”380多万元、几千万元的帐外资产。某年参加原扶余区粮食审计时，我负责审计某粮库就采取了帐内正规审计，帐外秘密核查的方式，在掌握了该单位挪用公款大搞资金体外循环750多万元用于谋求小团体私利等大量的证据后突然开“咬”，使该单位负责人措手不及，这位55岁的老粮库主任竟吓得痛哭失声。狗咬顺味，人“咬”顺势。顺其资金运行轨迹不管其弄出了多少户头、转了多少弯子都无法逃出你的手心。

叼。好狗会无条件地将全部猎物都叼给主人而不会考虑自己享用一点点。同样，讲政治的审计员也会将自己辛苦查出的成果合盘汇报给上级而不会存在所谓“业务放水”或“做人情”的事。

近年来，随着社会对审计工作的逐步重视和认可，审计的地位也在不断提高。特别是进点后，被审单位多数都会奉我们为上宾，热情接待，积极配合。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审计者和监督者理应感受到尊严、自豪和荣耀，而我却很少有这种感觉。在经历了十几年来无数次的“嗅”、“咬”、“吠”、“叼”诸程序的重复后，已经深深懂得这种与权力共存亡的东西实在维系不了多久，我更多地感受到自己仅仅是在“狗仗人势”而已。离开了主人，离开了审计，自己真的连狗都不如。由于审计监督权力客体之随机性的变化，使得审计领导必将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充分理解权力的本质。

狗以其对主人的忠诚不二而声名显赫。为救落水主人可以气绝而死，不经主人同意从不接受陌生者“宴请”。而作为审计干部，如果能做到“酒肉穿肠过，原则心中留”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此外，狗还从不计较其不该计较的东西，狗什么时候抱怨过主人轻易放掉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猎物呢？而审计员在对自己辛苦提报的审计成果被轻易放掉时总是多少会有一些想法。

不要后悔做狗，为了人民的利益我们做了“狗”，“狗”得光荣，“狗”得其所。既然国家需要这样的狗，事业需要我们做狗，我们就要立志做一条让人民满意、让违法违纪者生畏的纯种“黑贝”，恪尽职守，威风凛凛，镇慑一方；即使素质稍差也要做一条维护公仆形象的“京巴”，做个巴狗在家为主人排忧解闷、讨主人欢心也可将就；要是不自量力，到处狗仗人势滥施权威，最后被人打得夹着尾巴跑，甚至做了丧家之犬，情况可不妙。要是最终成了落水狗，那就更惨了，痛打落水狗的人一向就不缺。

审计与狗之别，如此而已。

                             二00四年十一月十日